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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一千年前的西崇山没有床榻,就连寝殿都没有。
整座山只有云咎一个人,晨起施露练剑,午后阅读古籍,夜深化归云雾吸收天地精华,再又等着新一天的日出……年复一年,皆是如此。
按云咎的解释来说,神明在成年之前,都需要留在自己的领域中积累足够的神力,到成年之后才有资格去完成天道下达的神谕,获得完整的神权。
明曜点了点头,试探道:“那……您如今满六百岁了,是否也已接到了天道神谕?”
云咎温和地笑了笑:“还没有,可我也并不着急。
听说只有神域完整之人才有资格接到神谕,许是天道觉得西崇山尚不够完满,因此迟迟没有下达旨意。”
“不过这样也挺好的,”
他的目光从书简上移开,轻轻落到明曜身上,“能在西崇山安然度日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
明曜持书的手微微一顿,心头掠过几分诧异——她从不觉得云咎是个耽于安逸之人,他从不曾为西崇山上诞育的精怪驻足,甚至连侍奉了上百年之久的神侍都未曾得到过他的赐名。
他在他们心中向来是高高在上,不近人情的。
而西崇山对于他而言,也更像是一处冷冰冰的落脚之地。
这样的人,在一千年以前,竟然也会为西崇山的安逸生活而感到过满足么?
这个瞬间,云咎在她眼中高高在上的执法神光环竟开始松动、脱离。
她怔忪地看着他,也仿佛看到那个冷若冰霜的执法神幻影在他身后缓缓远去,只留下眼前年轻的、温和的白衣神明,握着书卷对她舒眉浅笑。
自进入这段记忆中开始,这是明曜第一次心无杂念地,将他当成一个鲜活的、独立的人——在完全脱离了那个他注定会成为的形象后,单纯地注视他。
她走到他身边,将找到的书简递到他眼前,浅瞳含笑,第一次有意地舍弃了对他的敬称:“找到了,劳烦你试一试。”
云咎低头接过那书简,目光在她弯弯的桃花眸上停留片刻,红着耳朵轻轻应了一声。
西崇山本就是他的神域,只要明曜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,云咎在了解了基本的构造后,单凭一念便能够轻易搭建出任何她想要的东西。
藏书阁中的长明烛闪烁着柔和的光芒,云咎坐在案边翻阅着手边那些从未被认真阅读过的典籍,明曜挨在他身旁兴致缺缺地扫了几眼,不久便开始小鸡啄米似地犯瞌睡,最终轻轻靠着云咎的小臂睡了过去。
少女的呼吸声均匀轻浅,可听在他耳畔却格外地清晰,云咎感受到右臂传来的温热气息,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。
他的目光落在明曜脸颊边银白卷曲的碎发上,落在她小巧的琼鼻和微张的红唇上,走神到迟迟都不曾在落回书简,心跳难平,如同擂鼓。
他热切的渴望,果然会随着她的靠近一步步扩张。
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些年中,是如何看着那破壳而出的小鸟一日日长大。
那种渴望从最初日日的注视,到开始期盼它望向他的目光,到想要再一次触碰它柔软的羽毛,再到他今日终于走到化为人形的她面前,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,小心翼翼地询问她——
“你介意我上来么?”
介意我到你的身边来吗?
在问出这句话的刹那,他从未想过,她此刻居然会这样安然地挨着他沉沉睡去。
时间不知过去多久,他如石塑般纹丝不动地任她靠在自己身边,甚至连换一卷书简的动作都不敢有。
即使西崇山孤寂无人,他也从未有一日如此这般地挥霍光阴。
可只因她此刻就在他身边,神明漫长的生命也好像终于有了期盼和满足。
他那句话不是在骗她。
从她终于降生在西崇山的那一刻起,他才终于能将这座荒无人烟的神山当成足以长久、安然度日的“家”
。
她是这座山上除他以外的,唯一的生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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