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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德音这辈子,可谓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谁,老母、妻女、手足,他尽皆不信。
他查于霁尘三载,始终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,他想办法也让陆栖月帮他查了,陆栖月娘家的脚帮很有手段,但也没查出端倪。
即便如此,水德音也始终不相信于霁尘,真正让水德音对于霁尘打消所有怀疑念头的,是一个月后,九月初。
九月初,天气开始转凉,笼罩在江宁上空的暑气逐渐消散,水德音在他老母亲的全力运作下,终于被从大狱里放出去。
“我的儿!
!”
少有行人的大狱门外,水老太甫见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儿子,哭天抢地扑了上去,抱着浑身恶臭的儿子心疼,“你受苦了,我的儿!
!”
“娘呐,我差点死在里面!
你怎么这样晚才把我弄出来!”
水德音浑然不觉老母亲比之前苍老许多,只顾自己失声痛哭,像要把月余来经历的所有委屈,全部从骨头缝里哭出来一样。
哭得守门狱卒嫌恶地撵他们走。
水德音哭累了,疲惫不堪靠在老母亲身边睡一路,等马车到了地方,他扶着老母亲下来,被眼前的地方搞得满脸疑惑:“娘,这是哪里,我们来这里做什么?”
眼前是细如羊肠的逼仄小巷,最窄处应该只容得一人侧身过去,小巷子的头和尾,以及无数隐藏在角落的更小的岔口里,四通八达地连着数不尽的旧屋老舍,茅草搭成的棚子见缝插针耸在拥挤的建筑中,凌乱得简直让人不知该从哪里看起。
这是南城,水德音认得类似的建筑,友人孙邦民在孙家茶行被吞并后,便带着全家老小住进这样的贫苦之地,活得生不如死,没了个人样。
“孙邦民不住在这边,娘,我们现在不适合来找他。”
水德音试图扶着水老太重新上马车,可当他转过头的时候,发现车夫正驾着马车从他们身后离开。
那马车上,也没有他熟悉的水氏徽记。
“儿呐,”
这时,水老太不忍且哽咽的声音颤巍巍响起,有如一记惊雷,“以后我们一家老小,也要住在这里了!”
“娘你在讲什么,”
水德音松开搀扶着水老太的手,不可置信地挥胳膊。
与老母亲对视须臾,他忽地嗤嗤笑起来:“娘你听我解释,这回不是我不晓得认错,这回的事它真不怪我,是上面的大官贵人互相斗,我被推出去挡刀了,真不赖我!”
他好言相劝:“无论你想借此机会怎么教训儿子,我们先回水园去,好不好?”
水老太说不出什么话,只剩下眼泪蓄满眼眶。
“儿呐!”
母子二人相对良久,水老太终于凄厉地大哭出声:“水园被官府查封了,织造也被官府暂时控制,祖上留下的家业,败在我们母子手里了!”
“怎么可能!
你不是救过皇帝嘛?你不是有他留给你的报恩书嘛?你就是这样救我的?!”
水德音当场暴怒,不管不顾质问着他的老母亲。
幸好这时候街坊邻居大多上工去了,不在家,在家的也多是些上年纪的老太老头,听见街上争辩,他们躲在家里,耳朵贴着墙听热闹。
水老太颤巍巍伸手,试图拉着儿子回家:“你先跟我回去,不要在这里闹脾气,我们也只是暂时在这里落脚,我已经给你哥哥写过信了,他不能就这样对我们不管不顾的,你放心。”
在水老太的连哄带骗下,水德音这才黑着脸,勉强跟老母亲走进暮色下破烂不堪的小巷。
弯弯绕绕中,母子二人来到他们暂住的地方,看着眼前的场景,水德音面露难色,心如死灰。
只有一间坐西朝东的屋子,旁边一个草棚搭成的破厨房,院子是公用的,没得茅厕,打水要到外面的大井,他的三女儿水子群,领着四妹妹君至,五妹妹崇乾,以及六妹妹艮临,排着队站在门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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