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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寔大惊,连忙躲蹿,朝班顷刻间乱作一团,惊呼声、责骂声、劝解声纷然响起。
林又汲顿觉威严尽失,“自古以来无此朝仪!”
他恼羞成怒,起身朝众臣喝道,“阁臣人选改日再议,你们都给朕退下!”
皇帝走出文华殿暖阁,他恨极了。
毒烈的日光晒得他头晕,那一顶顶乌纱分明已出宫廷,却仿佛还在他眼前泛泛游走:它们一会云集成团,变成疏中真伪莫辨的墨字,一会星散漫布,化作天上盘旋鸣丧的群鸦。
于是林又汲阖上奏本,把它们全部交给内阁;关紧门窗,任鸣禽在远处喧嚣——可它们又变成箭矢,朝他射来了!
“杀!”
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大叫,“子悖父,臣忤君,奴欺主,该杀!
该杀!”
他握紧了拳头——
恰在此时,司礼监掌印太监何进忠走到林又汲身边,“刘诚意打小就是青皮无赖,皇爷何须同他一般见识?”
他的安慰中带着内侍特有的卑谄,“戏班已经入宫,皇爷,咱们喝酒去吧。”
作为余姚最大的酒店,同庆楼的格局与别处并无太多不同: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,在码头或店中做活的人散了工,便让小二温一碗酒,再买一碟下酒菜,靠在柜外囫囵吃了,又继续去寻活干——因为便宜,酒菜很不精致。
黄酒一贯不掺白水,却总是发酸。
下酒菜中最普通的是鸡肫豆与茴香豆,一文钱能买二三十颗,若是多出几文,可以买上一碟花生或者豆干,在工友中挣足颜面,若是出到十几文,还能买一份皮蛋,然而他们是极少那般阔绰的(注4)。
同庆楼的一层后半摆着几张狭长的木桌和条凳,每张桌子可以坐八九个人。
寻常人家手有盈余,会来这里打牙祭。
他们往往要一壶当年开坛的绍酒,再点几样家常菜——多是油豆腐、青鱼干一类。
近年年景不顺,田间不是苦旱,便是苦涝,流寇、建奴袭扰中原,咸嘉帝左拮右据,只得把手伸向江南。
圣旨上说“暂累吾民一年”
,加起征来却没完没了。
后来朝廷搬到金陵,百姓的安全非但未得到保障,承担的税赋反而与日俱增——以往人满为患的雅座,如今也逐渐寥落了。
然而也并非完全无人问津,仗势欺人的县衙皂吏永远也吃不饱,每临近傍午、傍晚,他们总会到酒店里歇一歇脚,再理所当然地叫来一桌白食。
每一天的白食也不尽相同:有红烧鱼尾,若是走了运,还能吃上鱼头,但鱼肚是断不会有的;清炒的白菜只有菜帮,偶尔看见被虫咬烂的菜心,众人就要争抢一番;菱角、莲子一上市就会出现在餐桌上,但品相很差,不是皮厚肉苦,就是干瘪粒小……但这些皂吏是不埋怨的,既是由于同庆楼的厨子手艺很好,把边角料烹调得色香味俱全,还是由于他们不敢埋怨,非但不敢埋怨,他们还会因与楼上的贵客们同吃了一条鱼、一棵菜、甚至同一池塘的菱角而感到“与有荣焉”
——也许这也只是在外,等他们返回家中,未免不会鄙薄起那些“贵人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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