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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顾明璋,你想要老夫的命……便拿去吧……”
沈威瞬间苍老了许多,竟似垂垂将死之人一般面如土色,“你围城数日,我沈威一直未曾应战,并非怕你。
只是一旦我出了城,兵戎相见,死的便都是我大周子弟。
我沈威几十年征战疆场为的是什么?不就是保家卫国,守护这些百姓子民嘛!”
沈思瞬间领悟出父亲的语意,想要去阻止,却被身后的“国字脸”
死死捂住了嘴巴、禁锢住了手脚:“公子,老将军已经失去两个儿子了,你想让他再一次亲眼目睹儿子惨死在自己面前吗?”
此刻的沈威已是心灰意冷了。
城下之人是顾明璋,顾明璋根本不会打仗,如若拼尽全力,他或许能够突围而出。
可出去之后又当如何呢?背负着一个叛臣贼子的罪名四处逃亡吗?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又能逃到哪里去?他仰天长叹:“城下诸位,若你们良心未泯,希望有朝一日能将我沈威的遭遇昭告天下,让百姓们知道,让那个高居朝堂之上的皇帝知道,我沈家军是如何在战场上浴血奋战,却又如何被奸佞所害!
我父子几人死不足惜,只是连累了许多追随我出生如此的好兄弟,他们没有战死在沙场上,却屈死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下!”
顾明璋不以为然:“沈威,都死到临头了,你说话还是那般冠冕堂皇。
我们是大周子民,你是大周叛贼,岂可同日而语,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!”
沈威忽然哈哈大笑道:“顾明璋,你巧言令色魅惑皇帝,纵然可风光一时,却未必能得意一世。
老天早晚会还我公道。
今日老夫这颗项上人头就权且寄存在你那里,他日黄泉路上,我自会等着与你讨回!”
说完这番话,他一声狂吼,毅然持剑朝颈上挥去。
刀光闪过,头颅带着猩红刺目的鲜血飞出数尺。
人头落地之时,汝宁城上下数万人痛哭失声。
沈思似被人抽去魂魄般,错愕地矗立原地,哭也哭不出,动也动不了,连呼吸都艰难无比。
父亲是自刎而死的,脖子上留下个碗大的裂口,大哥是被刺死的,身上无数血肉模糊的大洞。
鲜血潺潺涌出,顺着他们的胸膛与脊骨蜿蜒而下,蛇一样缓慢游走着,爬下城墙,爬过护城河,爬过满地零落的尸体,一点点攀附到沈思身上,缠绕着他,撕咬着他,要将他吞剥入腹。
那血越来越多,铺天盖地,渐渐汇集成一片猩红的潮水,不断上涨,盖过了沈思的脖颈,下巴,头顶,直至将他淹没。
沈思轻抚上胸口的箭伤,那悲惨的血洗城池、满门沦丧便好似利箭一般,永远钉在了他的胸膛上。
自己的父兄,活生生的人,就这样如黄沙草芥般被掩盖,被焚毁,被一掌抹去,再无生息了。
你不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吗?你不是天命所归的君主吗?三代为将,驻守边塞苦寒之地,杨威疆场,浴血奋战,九死一生,却抵不过一方小小的书信,区区几句谗言?
黄昏的汝宁城被薄雾笼罩着……那不是暮色之中的雾霭,而是挥之不散的血腥之雾。
风在城头上席卷盘旋,发出呜呜哀鸣……
悲歌当泣,远望当归,沈思抬起头,目之所及是西天如血染般凄艳的晚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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