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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他一起下车的还有位老先生,中式打扮,发顶稀疏,戴着副眼镜,胁下夹着一个布包,胳膊上还裹着一对套袖,见了顾西元,一推眼镜,点着头,上下打量着。
“西元,进屋来,让张师傅给你量量身,做几件衣服。”
唐琛边说边往里走,顺手脱了外套、摘了枪,一并丢给阿江,又喊着阿香倒水切西瓜,这天也是热,还没到中午呢,唐琛背后的衬衫上已有了点点湿痕。
顾西元想说不用了,却又觉得很需要,正踌躇着,唐琛已经一屁股坐在了正中的沙发上,翘起了二郎腿,偏头就着阿江的手点上一支烟,然后指着还站在客厅里的顾西元:“过来啊,他可是瑞福祥的老师傅,我特意请来给你量尺寸的,想着昨天带你去,偏你又出去了,今天我顺手把他带过来,就在这量,免得你再跑了。”
又对一旁立等的张师傅说:“人交给你了,量仔细点,要赶着做几身正当穿的。”
头顶百合叶的吊扇转着,吹来凉意的风,大理石的桌面上摆放着茶果,唐琛解开衬衫上的两粒纽扣,露着一段玉白的脖颈,缓缓地吐着烟,神情惬意地望着顾西元像个扯了线的木偶,听从张师傅的指挥,抬胳膊并腿的,一把皮尺在他高大匀称的身形上伸缩自如。
张师傅蹲了身,开始量下边,忽然抬起头来,问道:“先生平时习惯放哪边?”
顾西元一时不解:“什么?”
张师傅推了推眼镜,又问了一遍:“就是平时一般放哪边更舒服些?左边还是右边?”
顾西元蓦地明白了,飞快地瞟了眼唐琛,唐琛一手夹着香烟,一手端着阿香特意为他调制的薄荷冰酒,晃荡着玻璃杯中的冰块,冰块在杯底旋转着,发出清脆的当啷声,倏忽一下也停了,唯有余声在静了的几秒犹似绕梁,偏唐琛也飞快地掀起眼帘瞥了过来,目光一碰,又都匆忙躲了,当啷之声又轻轻地响起,倒比之前多了份期期艾艾的迟缓。
顾西元从脸颊到身上那看不见的地方都热了几分,也就这么会功夫,张师傅还蹲在脚前,秉持着老字号的精神,做着顾西元的思想:“先生不用不好意思,等衣服上了身就知道,功夫都在这些细节上,穿我们瑞福祥的衣服,定是要比别家舒服得多。”
唐琛向沙发里微微仰去,抽了口烟,继续晃动着手里的冰块,微眯着眼,好整以暇地望着红着一张脸的顾西元,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着:“都…都行,您看着办吧。”
张师傅似乎叹了口气,抻开卷尺量了量前档,手背轻轻一触,心中有了数,取下夹在耳朵上的铅笔,在小本上一边写一边念叨着:“左边。”
蓝田日暖玉生烟
坐在索菲亚教堂里,听着台上老牧师宛如自语般的宣讲,风琴配合他间歇性地嗡嗡响起,在这样一条看不见的舒缓而规律的节奏中,透窗而照的日头,被彩色的窗棂扯成丝丝缕缕的软絮,暖暖地覆在身上,顾西元的两眼渐渐往一处粘合。
西元小的时候顾夫人也带他去过几次西人教堂,也是奇怪,一向顽皮的他只要坐在教堂的长椅上没多会儿就呼呼大睡,直到顾夫人做完礼拜拍醒他,一来二去的也就不再带他去了。
一连几天都闷在唐琛的公馆里,唐琛也不见回来,西元也不好再随意出去,总是站在窗前眺望远山,或者楼上楼下漫无目的地游走,几次走到唐琛卧室紫红色的门前,都停住了,吴妈和阿香不做事的话,从不上楼来,想了想,西元还是没有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。
给家里打电话,顾夫人听他一切都好,只是工作忙碌,彼此叮嘱照顾好自己,顾夫人又问他什么时候回家?妹妹晓棠便把电话抢了过去,兄妹俩一语双关调侃了几句,西元又嘱咐她,为唐琛做事的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母亲。
放下电话,顾西元又望着那条山路发呆,什么事都做不了,他得想办法出去。
昨天晚上唐琛终于回来了,脸上略有疲态,只跟顾西元打了个招呼,连阿香特意为他泡的糯米红枣茶都没喝上一口,便回楼上歇下了。
第二天一早唐琛穿上那套珍珠白的西装,看样子又要出去,西元想起今天正好礼拜天,便问他是不是去教堂?
唐琛倒是反问他:“在这里闷得慌,想出去?”
西元实话实说:“闷的要死。”
唐琛点头:“那就跟我走吧,穿上新做的衣服,别太随意了。”
于是顾西元在张师傅做的几套新衣里,挑了身浅灰色的薄料西装,配上深蓝色的领带,唐琛见了,盯了半晌,方才笑道:“很雅致。”
又说:“瑞福祥的料子都是上好的,张师傅的手艺也是唐人街最好的,舒服吗?”
说着,便将目光从头扫到脚。
“挺合身的。”
唐琛含笑上了车。
顾西元在这笑里,忽然想起那日张师傅量尺寸的事,面皮一热,白了唐琛背影一眼,随即也上了车。
终于从清冷的公馆走出来,顾西元暗暗吁了口气,街景还没看够,便坐进了索菲亚教堂,成为这间教堂里,唯一一个坐在唐琛身边且昏昏欲睡的人,布道的牧师罕见的走了神,不时的将目光瞥向前排的两人,轻簌了几声,那人却不见醒。
唐琛的目光也从布道台上回落人间,扭脸看了看,身边的男人垂着头,抱着那条伤臂,英俊的面容睡意朦胧,浓长的睫毛在煦暖的阳光里也似镀了层金,这让他原本清透微黄的麦色肌肤色泽更加鲜亮、明快,宛若一块刚出炉的鸡蛋糕,诱人去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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