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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的影子不知不觉漫到苏青瑶的足尖,仿佛一根石杵抵在后背。
苏青瑶一下一下踩着脚底的黑影。
这是他的鼻子,这是他的眼,这是他的额头……她全认得出。
她踩得太急,一不留神,踏断了细细的鞋跟。
“你看看,”
徐志怀埋怨,“说你是小孩,你还不服气。”
苏青瑶眼睛睁得圆圆的,使劲瞪他一下,然后拎起高跟鞋,赤着脚,自顾自地在路上走。
不多久,二人路过楷树,又隐约听见谁家孩童的放歌声,依旧是白乐天的《长恨歌》。
苏青瑶说她会唱这首诗,是弄堂的一位先生教她的。
徐志怀顺势叫她唱两句。
苏青瑶按照记忆里的旋律,哼了几句,然后清清嗓子。
伴随着飒爽的秋风,她以吴侬软语唱:
七月七日长生殿,夜半无人私语时。
在天愿作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。
天长地久有时尽,此恨绵绵无绝期。
唱完,苏青瑶畅快地笑起来,两手拎着断了根的鞋子,朝石牌坊跑去。
“我要走了,志怀,我要走了!”
她叫嚷着,轻盈地跃过百年牌坊的沉重阴影。
旗袍摆在风中拉开,恍如一面飘扬的旗帜。
而她乘着风掠过地面的阴影,走到了和煦的日光下,转过身冲他轻盈地呐喊。
“你要跟过来吗!”
徐志怀插着裤兜,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,两侧绿树森森,像石做的塔楼。
“跑慢点,小心摔跤。”
他笑着说。
第八十章风声(上)
抵达上海南站,天略有些阴沉。
于锦铭叫来一辆出租车,回到公共租界的寓所。
上楼,他瞧见门口放着七八本新书,叠成一摞。
头一本书的下头压着一张纸笺,刚拿起,晚香玉浓郁的甜香扑鼻而来,不必看便晓得是谭碧。
于锦铭抱起书,进屋,搁到客厅的圆桌。
他喊了两声常君,没人应,大抵是出门诊去了。
圆桌上摆着一些零钱,两只英国产的骨瓷茶杯和仅有一截残烟的烟灰缸。
贺常君不抽烟,平时这只烟灰缸只有于锦铭在用,可他分明记得自己临出门前倒过烟灰。
于锦铭若有所思地拾起残烟,嗅了嗅,有股呛人的劣质烟草味。
这显然不是谭碧留下的,她和苏青瑶一样,抽的都是口味清淡的“小仙女牌”
。
看来他不在的时候,家里来过一位神秘的客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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